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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小镇的书香记忆

朱湘山   2021-02-24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降落在黎明的前夕,似要洗净万物,不留痕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听见万物低语,仿佛喟叹穿越千年的如烟往事。晨雾中,我穿过细如发丝的雨幕,走过野花烂漫的田野,去追寻一个震古烁今的名字和一段深邃的历史。

我来到儋州西部的中和古镇,这里是当年昌化军的治所所在地,古镇的东边就是当年被东坡命名为载酒堂的地方,后来改称为东坡书院。比起富丽堂皇的海花岛,比起儋州新城的车水马龙,比起日新月异的洋浦开发区,眼前的古镇多少有点被人们遗忘的感慨,那些颓败的古建筑落寞在早春的朦胧细雨中,暗淡和沧桑替代了往昔的流光溢彩,剩下的,惟余古典与现代交织的内在深沉。

除了三三两两的游人,除了被来来往往的脚印磨得发白的青石板街道,这里还有古城墙、桄榔庵遗址、东坡井遗址、州衙门遗址、丽泽书院遗址、宁济庙、许氏宗祠等。只是,多数旧景已渺不可寻,历史深处,也许只能听到旧时黄鹤离去的一声叹息。行走在老街旧巷,间或会有几滴冷雨,由屋檐滴落,不经意地钻入脖子,让你的全身,在那一瞬不由得颤缩,之后的回想,却是绵长无尽。

街上人家的一扇扇木门,或紧闭,或隐开,轻轻推动,会听到脆亮的声响,像天边传过的缈远歌声。我知道,这里的每一扇门窗的背后,都有着一段深邃的梦想和灵性,尽管我还不能抵达它们内心的深处。

老街的石板地,有的依然看得出旧貌,有的几经碎裂,自成一状。石板地的颜色,一眼看去是青的,细看青中间蓝,浅绿黄白皆有,纹理明晰。有的形如神怪仙翁,有的状若板桥人家。有的润泽如玉,让你不仅想看,还想脱去鞋袜,赤足感受一下它的清润,或就此坐卧其上,体味它们温度,倾听它们的呼吸,我想,当年东坡和他的弟子是否也曾在这条街上一次次走过,是否在这里和当地黎家执手相谈。

古镇墙面,多是浅浅的灰色,像是掺了水的淡墨。墙上的旧痕,是岁月的自然剥落,又像一幅隐约的古画,细看,那画里分明有披着长袍行走于山林的老者,披着蓑衣奔忙于田间的农人,这样的画面让我久久难忘,仿佛定格在心灵深处的一幅古意翩然的风景,我曾经设想,如果有可能,我愿意跋涉在这里的田间小路,沿着东坡的足迹,年复一年地探寻历史的残梦和悠远苍茫的文化感悟。

阳光透过云雾,为古镇抹上一层红晕。雨后的书院生机勃勃,尽显东风与暖阳的绵长力度。满地火红的三角梅和美人蕉竞相盛开,一簇簇野花夹杂期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透过红色花影,高大的槟榔树吐出嫩黄的叶芽,道路两边,繁茂的巨树撑开如伞,向天伸出层层叠叠的枝叶,几乎遮住太阳的光线,凤凰树和芒果树环绕四周,似在守望千年书院的文脉书韵,诉说着让人们永远惦念的思考和向往。

东坡书院坐北朝南,院门轩昂宏阔古雅别致。门上横书"东坡书院"四字,为清代举人张绩所题。院内一座池塘清波涟漪,有小桥从池塘上跨过,直通载酒亭。载酒亭绿瓦重檐,上层四角,下层八角,各角相错,呈欲飞之势。亭中悬一块"鱼鸟亲人”横匾,意为苏东坡远谪荒岛,只有鱼鸟是他的亲人。亭上绘有反映苏东坡当年生活、写作、授徒情景的八 幅图画,生动形象,东西两侧,有金鱼戏水、红莲盛开的莲池。院中展出三百余件名人题咏的诗刻及书画名家的艺术作品。东坡讲学的彩雕陈列大殿正中,苏东坡、苏过、黎子云等人物雕像栩栩如生,取材于东坡访问黎子云遇雨故事的东坡笠屐铜像矗立于西园之中。

从正门进入,过载酒堂,依次游览东、西两院,书院掩映在层层的绿荫之下,宁静、安详。公元1097年7月——1110年6月苏轼被责授琼州别驾,昌化军(即儋州)安置。那时他已六十余岁。孤岛流放的时间虽然短暂,却为海南留下中原文化的薪火,深受琼岛后人的敬重与爱戴。《琼台纪事录》载:“宋苏文忠公之谪儋耳,讲学明道,教化日兴,琼州人文之盛,实自公启之。”漫步其间,书院寂静得如同这春日的阳光。眼前再现昔日学子诵读的情景:“引书与相和,置酒仍独酌。可以侑我醉,琅然如玉琴”,红尘的纷扰曾让他心灰意冷,那朗朗书声就是最好的寄托。

书院的第二进,是长方形的“载酒堂”。这里曾是苏东坡讲学、会友的地方,也是东坡书院的主体建筑。堂中两侧,有历代名人的诗文碑刻。后墙上的两幅大理石刻,右边一幅为明代大文学家宋濂所题,左边一幅是明代大画家唐寅所画的《坡仙笠屐图》:苏东坡头戴竹帽,脚穿木屐,高卷裤管,身体向前倾斜,在村路上顶雨急归。

最后一进是大殿,大殿正中有一组玻璃钢制作的塑像,是苏东坡和儿子苏过以及好友黎子云,殿上题匾“"鸿雪因”"。大殿里还陈列着苏东坡的许多书稿墨迹以及他在海南的丰富文物史料,一切摆设都指向那个博大精深的岁月。

和海口的五公祠一样,东坡书院也是后人景仰与缅怀念的地方。昔年,东坡和几个朋友在黎子云家的鱼塘附近合建的载酒堂占地很小;如今的东坡书院,已扩建百亩以上,小桥流水,庭院深深。当然,院落的布局只能是后人想象的产物,书桌上面,陈列着笔墨纸砚,一把硬木椅子放在桌前,蒙尘日久让它有一种阅尽沧桑的错觉,当它们各自散落时,它们是普通的,也是廉价的,但当人们把它们和一个叫苏东坡的文人联系在一起,它们又是尊贵的,特殊的。面对历史的忘川,后人的确需要用许多模拟之物去假想天才和一个时代的紧张与松弛,殊荣和怀想。

北宋时的海南不仅物质匮乏,文化更是一片荒漠。

苏东坡的到来,对当地寥若晨星的读书人来讲,无疑天赐福份。一位叫姜唐佐的书生仰慕苏东坡的名声,前来拜访苏东坡。苏东坡亲自指导他作文之法,他在苏家住到第二年春天才告辞而去。临行时,苏东坡书写了柳宗元的两首诗送给他,并赠诗两句: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意思是说海南虽与大陆隔着大海,但并没有中断地脉的相连;海南以前一直没有人中过进士,将来破此天荒的人一定是你。他与姜相约,等到将来姜中了进士,他再把诗续写完。

此后,姜唐佐到广州等地游学,于1103年正月进京赶考。路过汝南时,他专程拜访已经致仕在家的苏子由。见面时,他把苏东坡当年写的那两句诗拿给子由看。其时,苏东坡已经去世一年多了。睹物思人,苏子由泪如雨下,他提笔为哥哥续完了那首诗:

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下古诸姜。

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场。

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

锦衣他日千人看,始信东坡眼目长。

这一年,姜唐佐果然中了举人,成为海南第一位登科的读书人。苏东坡的预言终成现实。

同样,海南历史上的第一个进士符确,也是苏东坡的得意弟子。

符确,海南昌化军人,也就是今天的东方市赤坎村人,幼年就聪明好学,听说苏东坡在儋州开堂授徒,就拿起行李直奔儋州,投师苏门。1108年,赴省城参加乡试而中举,为发派镇州(今东方县)之解元。1109年赴京殿试而中,成为海南第一个进士。

如果说,海南的文化在东坡书院形成之初还是一枝独秀,那么,到了南宋,在李光、赵鼎、胡铨等一批流贬大臣的共同努力之下,已然是溪水四溢,汇成跌宕之姿,漫涌之态,这些文化使者一边用异乡的山水抚慰心灵的创伤,一边用绵薄之力为当地百姓争取福祉,办学堂,迁学宫、立冼庙,讲学明道,言传身教,播下中原文化的火种,培育出一批莘莘学子,最终结出累累的硕果。此后,海南人在科举考试中屡有斩获,历经宋、元、明、清,曾经的蛮荒岛屿共涌现出举人767人,进士近百人;在海口桂林洋的高山村,迁居到此的林氏家族自宋代以来先后出了祖孙五进士、父子四进士,一村出九贤,形成“九牧重光”的神奇现象;三百多年后,一个琼山金花村出生的六岁学童,眺望五指山,挥笔写下一首豪迈七律:

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炎荒半壁天。

夜盥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

雨霁玉笋空中现,月出明珠掌上悬。

岂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外数中原。

这个儿童就是丘浚,浑厚诗风颇有几分东坡豪放诗词的风骨,后来成为明代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和经济学家,也是唯一一个从边陲海南到京城的布衣宰相。除此之外,还有海瑞、张岳崧、王佐等海南本土文化学者蜚声海内外,学术成就和中原文化完美融合,也不能不归功于苏东坡对海南文化的巨大贡献和深远影响,诚如东坡所言: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

站在书院里,春日的午后有一种令人眩晕的寂寞与感伤:恍然之间,你会以为那个叫东坡的老人才刚刚出门,或许在溪边看桃花李花的风景,或许策杖徐行,穿行于竹林听雨打竹叶的声音。总之,你没感到岁月已经流逝了九百多年,你也没感到那个叫大宋的时代早就杳如云烟。

从载酒堂到桄榔庵,有一条古老的小路相连,据说在书院建成之前,东坡就是沿着这条曲折如蛇的小路,往来于桄榔庵的。小径经行的村落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都见证了那个穿着木屐,拄着拐杖的老者的身影,阳光下的田野上,一簇簇野花明丽如霞,让老者经常想到家乡峨眉的红杜鹃,但他不敢奢望,此生还能否再看到那种寄托无限相思的花朵,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吟诵当初和弟弟苏辙分手时写下的诗句:“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

与海口苏公祠的浮粟泉几乎没有不同,东坡书院附近,也有一眼东坡井和苏轼有关。这口深幽的古井井口两尺,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却是一个流传千古的纪念实体,当年苏轼领着村民历经艰难开掘此井,至今井水清澈可见,苏东坡就是喝着这口井水度过了三年时光。

带着一种朝圣而归的心情走出书院,远远回首,村舍掩映在繁花丛中,美丽地遮住旅人怀古的目光,错落之中别有一种幽思茫然。此时,正是南国的大好时节,风和如烟,在静默的时光里渐渐远去,身后似乎是那穿越历史的双眸,传递着书院特有的精神价值,寄托着力量和智慧的升华。

就像五公祠业已走进丰沛的中国文学史一样,东坡书院的光辉也一样烛照千秋。自从当年在众人的帮助下建成那天起,近千年间,它虽多次遭受重创倒下,又多次倔强地重新站立在琼州大地,人们用不断地重建来抵挡时光的销蚀和风雨的摧残。这一经典的文化教育之地囊括了无数读书人和向往知识的普通民众,并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完成了文化积累与研究。千百年来,儋州乃至于海南从原始生长的拓荒时代,逐渐走向岛屿文明的辉煌,东坡书院的传播功不可没。它对海南学风士气、民俗风情的培植,以及本土人思维习惯、伦常观念的养成都作出了意义深远的贡献。就如同东坡这个名字一样,让海南人朝斯夕斯,念兹在兹。

作别古镇的时辰,晚霞映在通往桄榔庵遗址的阡陌小路,微风暖如熨斗,吹得人心潮荡漾。远远的房舍隐在田野河流的皱纹里,偶尔传出一两声温柔的鸡鸣狗吠,旋即又淹没于无边的静谧。我抬起头,注视着天边几颗隐约闪烁的星星,它们也许曾经照耀过苏轼和他的同侪,光华依旧,仿佛时间之海的浪潮从未动摇,仿佛烛照千秋的智者灵光,绵亘于久远的悠悠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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